这些词语似乎经常出现在一起,仿佛它们天然就是一体。
星巴克为什么被视为都市白领的圣地?
喝咖啡为什么被大家认为有一种精致感?
咖啡馆又是怎样被塑造成了小资生活的象征?
01 咖啡馆起源
首先,我们得明白什么是小资。
小资的全称是小资产阶级,它本指那些有一定生产资料,但经济地位却不那么稳定的社会阶层。
而咖啡馆的兴起,则跟小资产阶级群体息息相关。
中国咖啡馆的盛行,是从上海两个租界区开始的。
一个是最早由英国人控制,后来与其他国家合并的公共租界;另一个就是法租界。
20世纪20-30年代,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前,中国度过了一段稳定建设的时期。
上海租界区的外国人为了休闲和聚会,在租界区开了大量咖啡馆。
上世纪30年代中叶,仅法租界的霞飞路,也就是今天的上海淮海路两侧,就有咖啡馆和酒吧125家。
这些咖啡馆,几乎都充满了欧美小资产阶级的审美。
因为咖啡馆在英国和法国本土,诞生之初就是小资产阶级的消费场所。
英国第一家咖啡馆,于1650年出现在牛津,这家咖啡馆很快成为了牛津大学的老师和学生们的聚会场所。
他们属于典型的知识分子阶层。
1656年,牛津大学附近又开设了一家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的消费人群也主要是建筑师、造船家、医生和律师等社会精英人士。
他们在咖啡馆自由地讨论科学、哲学、文学和艺术等话题,既有轻松惬意的交谈氛围,谈话内容又具备一定的知识水平。
因此咖啡馆礼貌而又活跃的社交氛围,与英国酒馆的喧闹和无序形成了鲜明对比。
以至于当时的咖啡馆有“便士大学”之称。
意思是只要花几便士去咖啡馆,就能自由地学习和讨论各个领域的知识。
后来英国咖啡馆不断普及,越来越多的大众消费者也进入咖啡馆。
但牛津咖啡馆开创的社交礼仪,却成为英国咖啡馆重要的经营和文化理念。
法国巴黎的第一家咖啡馆,于1686年开张,名叫普罗科普。
不久后,这家咖啡馆对面搬来了一个半官方性质的戏剧组织。
戏剧组织的成员都是国王路易十四亲自挑选,在法国文艺界有巨大的影响力。
而普罗科普咖啡馆,也凭借着地理优势,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文艺人士,这也奠定了法国咖啡馆与人文思想相结合的传统基调。
到了18、19世纪,文学与咖啡的结合在法国走向巅峰。
卢梭、狄德罗、雨果、巴尔扎克、莫泊桑等诸多名人,都是巴黎咖啡馆的常客。
萨特和波伏娃常去的巴黎花神咖啡馆,还在1994年设立了花神文学奖,专门奖励那些年轻的作家。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英、法早期的咖啡馆对一切人士开放,人人都可以自由地进出、消费。
但实际上却暗含了一定的社交门槛。
它的消费群体、社交礼仪和社交内容,注定只面向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
所以,当外国人在上海的法租界、英美租界开设咖啡馆时,也把这种经营理念带到了上海。
02 三十年代
首先,租界区咖啡馆整体上用壁画、盆景和工艺美术品装饰点缀。
有条件的还用电唱机播放轻音乐或爵士乐,营造一种浪漫、优雅的氛围。
同时咖啡馆普遍采用火车座,消费者既可以面对面就座,也可以肩靠肩同排就座。
火车座的座椅背都很高,以隔离出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方便大家自由讨论、交流。
这跟当时的老百姓爱去的茶馆形成了鲜明对比。
茶馆是开放、喧闹、嘈杂的。
咖啡馆则是精致、抒情、有序的。
当时咖啡馆也价格不菲,一杯咖啡便宜点的2角,贵点的5角。
而茶馆的茶则是3分到1角钱。
所以,当时能去得起咖啡馆的中国人,基本都是官僚、商人、知识分子和职员,属于城市中产及以上人士。
尤其是作家、诗人和演艺界人士,更是咖啡馆的重要消费群体。
就像法国的文学家们聚集于巴黎咖啡馆那样。
中国的文人们,也常去咖啡馆。
譬如田汉、张若谷、郁达夫、林徽因、张资平、穆时英等等,也都是上海咖啡馆的常客。
作家张若谷在1927年发表的《咖啡》一文中写到,当时的文艺人士去咖啡馆有三大目的:
一是咖啡饮料本身的刺激;二是咖啡馆方便交流座谈;三是咖啡馆有漂亮动人的女侍。
所谓女侍,就是女服务员。
这些咖啡馆的女侍从,基本都在20岁左右,普遍年轻、漂亮、身段姣好,而且大多都上过学。
一些高端咖啡馆的女侍,还会脚踩高跟鞋,身穿西式短裙制服,再加上温柔细致的服务,达到了很好的吸引客人的效果。
当时的作家马国亮,就在《咖啡》一文中就提到:
“谁都知道咖啡馆的内容是专雇一班年轻的女招待,所以大多数走进咖啡店的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咖啡。”
当然,除了咖啡馆的调情氛围和女招待,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当时的文人们收入颇丰。
譬如作家黄药眠曾说,他当时一个月有180元收入,而一杯咖啡只要两角钱,所以他不仅经常去喝咖啡,付钱时还直接给1元钱,不要找零。
所以咖啡馆的女侍都特别喜欢他。
表面上看这些文人们是去咖啡馆消遣,背后饱含了更深层次的原因。
在上海这样的繁华都市,这些远离了家乡故土、传统规制的文人,在租界强权、汽车轰鸣和酒吧舞厅交织的魔都中都是一个个无根的人。
他们既看不惯土豪式的物欲横流,又失去了旧有的传统与秩序。
而既能提供安静、舒适的环境,又充满了西方文明的象征物,还有漂亮女侍可供遐想的咖啡馆。
无疑成为了文人们寻找安全感与归属感的空间。
那些穿着西式制服,好看又有修养的女侍,一方面是西方文明和现代都市的象征。
另一方面,她们也是特殊的消费对象。
她们只能处于被观赏、被审视的位置,任由那些知识分子打量、遐想。
知识分子们则成为了观察者、审视者、消费者,并以此建构了自身的主体性,完成了都市小资产阶级的身份想象。
此刻,他们享用的不仅仅是咖啡,而是小资产阶级的精神幻想。
况且,知识分子,在当时本就是典型的小资产阶级。
1926年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写到:“小资产阶级。如自耕农、手工业、小知识阶层——学生界、中小学教员小员司、小事务员、小律师、小商人等,都属于这一类。”
所以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咖啡馆,几乎就是小资产阶级和外国人专属场所。
03 新的发展
不过到1949年上海解放以后,上海的城市风气迅速从骄奢淫逸转向勤俭朴实。
价格昂贵的咖啡馆则被认为是为少数人服务的腐朽堕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不仅大量咖啡馆生意暴跌,关门倒闭,还有的咖啡馆被收为国营。
到1966年以前,全上海的西餐咖啡馆只有13家。
上海咖啡馆,进入了几十年的低迷期。
而当上海咖啡馆再次发展起来。就是改革开放之后的事了。
20世纪80年代,雀巢咖啡进军上海,在上海的高级宾馆等场所销售。
1988年,由苏籍犹太人开于1934年的马尔斯咖啡馆,改名东海咖啡馆,在南京东路恢复营业。
2000年5月,上海的第一家星巴克在淮海路开张。
淮海路,就是曾经租界区的霞飞路,是二三十年代咖啡馆云集的地方。
而在2000年之后的二十多年里,星巴克以平均每年新开245家门店的速度,在中国200多个城市,开了5400多家门店。
星巴克成为了大众眼中的咖啡馆标杆。
而此时的咖啡馆消费,虽然还经常与小资产阶级的字眼挂钩。
但在市场经济、消费环境和大众传媒的塑造下,小资产阶级的政治色彩已经褪去,转而成为了审美与品味的标志。
小资情调与小资品味。通过电视、广告、消费和社交媒体。成为了一种视觉符号和消费狂欢。
曾经流行一时的青春文学、文艺青年,白领形象、Office lady风,都是当代小资的侧面反映。
当代的小资群体,经济稳定、生活休闲、时尚个性,喜欢穿棉质衣服,喝红酒咖啡,吃哈根达斯,爱看村上春树和各类画展。
而社交媒体的迅速普及,又让他们能够更加轻而易举地塑造自我。
衣食住行都可以成为一种社会标签。向外界展示自己的社会属性。